文/千年飞山
11月26日至28日,首届中国飞山文化旅游节在靖州举行。
或许是因为我参加了他们组织的征文活动,情真意切地写了一篇《千年飞山话飞山》,有幸地也被作为学者应邀出席了 。这次活动举办得非常成功,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简约而不简单!
活动中的点点滴滴, 现在依然历历在目,而最难忘,印象最深的,却是在活动之外的锹里老乡聚会,大家一起喝米酒,一起唱歌鼟 。因常年在外 工作,很久没有那样尽兴,那样开心,那样疯癫了!这次相聚一定会成为我生命中难以抹去的印记,成为我征途中前行的动力!
27日下午,开展飞山文化论坛,几位专家、学者讲得绘声绘色,我也正听得津津有味 。临近散会时,接到一条短信:“阿团,好久不在一起了,晚上和几个苗学会的老乡聚聚 。”原来是文化局的吴才德发来的,他既是我读初中时的老师,也是当年在三锹中学教书时的同事 。曾经一起朝夕相处 工作多年,那时候经常举杯问盏,这些年随着 工作单位和环境的改变,联系减少,想想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把酒言欢了,是应该聚一聚 。
晚饭安排在梅林路上的普天宾馆,放在最大的那个包厢,挤一挤,可以坐20多个人 。陆陆续续地来了十七、八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部分都身着苗装 。他们也参加了下午的论坛活动 。才德介绍,这个是平茶的,这个是藕团的,那个是三锹的,那个是大堡子的,都是锹里一带苗学会的一些会员 。这些人,有的认识,有的模糊,其中还有我很久没有见面了的三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甚欢,就好像是农村办好事一样热闹 。
一会儿就上了菜,他们把我当做客人,硬是安排我在正席就座 。无酒不成席,苗家人向来热情好客,豪爽奔放,怎可能没有酒呢?如果是在乡下,一般都用大碗喝酒,今天幸亏是在城里的酒店,用的是茶杯 。上的是乡下自家酿造的米酒,度数不是太高,容易下肚 。按照风俗,要一起扯三杯 。几杯酒下去,大家兴致就上来了,胆大了,话多了,腼腆的不再腼腆,沉默的不再沉默,脸红的脸更红,该是唱歌鼟的时候了!
当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男同胞,主动敬酒差不多时,这时候,对面坐着的女同胞,有两个年纪轻的,端着酒杯来到了我前面,说着苗话向我敬酒 。我立即站了起来,以示尊重,和她们喝扯扯杯 。原以为就喝喝酒而已,岂料她们开腔唱起了苗族歌鼟的敬酒歌:“恰(扯)酒起(吃)系(是)恰酒香(尝),跟郎恰被酒高粱 。跟郎恰杯高粱酒,莫知愿香莫愿香” 。听到悠扬、婉转的歌声,我顿时一愣,继而充满了欢喜 。好久不唱歌鼟了,喉咙早就痒了 。歌唱得如此谦虚,哪有不喝之理,我立刻一饮而尽 。我没有马上答歌,谦虚地推辞旁边的男同胞回歌 。我也知道她们看到我文质彬彬,以为我不会唱歌,是特意来为难我的,因为苗家人像我这样年纪的小伙子,从小读书就外出 工作,会唱歌的寥寥无几 。
可我是一个另外,不但会唱苗族歌鼟的各种腔调,而且还能随机应变的编歌,也算得上是一个歌师吧 。 湖南省文化厅主编的《 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 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靖州苗族歌鼟》中,介绍苗族歌鼟的歌师时,我就是其中之一,是代表性的传承人:吴展团,男,领唱,三锹乡南山村人,10岁从艺,从小跟爷爷学歌,嗓音好,悟性强,记歌多,且能即兴发挥,能即景现编现唱,是年轻一代中有名的歌手 。
小时候,喜欢跟长辈们学歌,寨子里一有哪家办喜事,我总会去听大人们唱歌,看着他们比歌对唱的高兴劲,真是羡慕之极 。8岁那年,寨里来了几个年轻姑娘,寨子里的小伙子们都去坐夜 。我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大哥哥们去凑热闹,而且胆子特大,居然好不害羞地唱了歌起来 。这首歌是爷爷教的,大概是盘古之类的,年轻的姑娘们答不上来,不得不去请寨上最会唱歌的、奶奶辈的女歌师来救驾,才解围了 。从那以后,我的名声大振,三锹乡几乎都晓得了有一个会歌鼟的南山娃娃 。十六岁那年,我还在读初中 。族兄吴展成结婚生子了,打三朝时需要去婆家报喜,正值寒假,族里人便派我挑着箩筐上门报喜 。这是要唱歌的,唱的不是一般的情歌、生活歌,而是有由来、有典故,我居然完成了如此艰巨的任务 。加上后来我读书成绩也棒,还考取了学校,有了铁饭碗,更是成为了整个三锹乡的“名人”和“骄傲” 。
“苗族歌鼟”是由锹里苗族同胞在生产劳动中模仿鸟鸣、蝉唱、流水、林涛等大自然“和声”逐渐演变而成的多声部民歌 。“鼟”(读teng),一般人都不认识这个字,字形复杂,寓意深刻,可见“歌鼟”内涵丰富,诡秘独特 。“鼟”字,从字面上看,表示击鼓的声音,而用锹里的语言理解“鼟”字却是“上台阶、步步登高”的意思,暗示苗族歌鼟声部重叠、声音高低起伏大、音域宽广的特点 。作为一种在特殊地域和特殊人群中使用的民间歌种,苗族歌鼟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全球独一无二的民族音乐文化,曾被贺绿汀、白诚仁和吴宗泽等音乐名家誉为民歌“活化石”、“天籁之音”、“深山珍宝” 。可惜,受到现代文化、外来文化和市场经济的冲击, 现在会唱歌鼟的人越来越少,这一国宝正面临着后继无人、濒临失传的尴尬境地 。让苗族歌鼟薪火相传,发扬光大,是当务之急,应该引起政府的高度重视,尤其是作为锹里人更要担当起传播的重任 。
我在三锹有一定的知名度,可在锹里一带许多人并不清楚我的情况 。按地域来说,锹里又划分为上锹、中锹、下锹 。上锹:今平茶镇的地祥、江边、棉花及藕团乡的高坡、高营、老里、潭洞、新街;中锹:今三锹乡的枫香、南山、地庙、地笋、凤冲、小榴、菜地;下锹:今三锹乡的元贞和大堡子镇的三江等地,面积约240平方公里,境内有近2万苗民生活 。如今有机会以歌会友,学习交流,真是求之不得 。于是我跟才德几个男同胞商量后,决定用歌鼟中的酒歌调来回复,大家热闹一番 。
久莫唱歌忘记歌,
久莫打渔忘记河 。
恰逢今朝好世界,
飞山脚下开歌坛 。
声音抑扬顿挫,高低有致,娓娓道来,赢得满堂喝彩,把进来倒茶的服务员都听呆了,茶水从杯子里溢出来了竟然不知道 。那两位过来敬酒唱歌的嫂嫂,也吃惊不小,连声说好 。大家都夸我了不起,不忘本,离家多年了还会唱歌,而且唱得那样好 。是的,每一个人可以忘记很多,但是永远不该忘记的就是自己的家乡,家乡的风土人情,家乡的传统文化!
难得是开心,后来我们还唱了茶歌调、担水歌调、山歌调等多个腔调 。各种腔调声音不同,丰富多彩,多姿多味 。对歌中一唱一和,相互称赞,互问互答,棋逢对手 。歌鼟有“当初和如今之分”,古歌只有老歌师会做了 。时代在变迁,贵在与时俱进 。我们 现在唱的歌,基本上是现实生活中即编即唱的 。少了历史调,多了现代腔 。虽然遗憾,但是只要那种曲调不变,只要那种真诚还在,就是一种最美的声音,就是一份最浓的情感 。
山歌越唱越想唱,好酒越喝越提神 。“以饭养身,以歌养心,以酒养神”是苗族同胞的传统 。不知不觉就10点半了,我们在依依不舍中准备散去 。刚在车坪里唱着分离歌,杨桂兰和吴展平却匆匆赶来了 。杨桂兰曾是分管文化、民族 工作的副县长, 现在是正县级干部,是我的长辈,苗族歌鼟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离不开她的功劳;吴展平是我的老师兼兄长、同事 。用歌鼟来唱正是“多年莫见好思量”,怎能不再饮三杯?盛情难却,又去夜宵市场吃宵夜 。
一路散步,一路欢歌笑语,梅林路上留下了我们的美妙歌声和朗朗笑声,大家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回到了苗乡侗寨“坐夜”、“玩山”、“坐茶棚”的岁月 。
酒逢知己千杯少,应正了那句“歌唱伤心难舍得,话讲伤心难分离” 。我们频频碰杯,这个时候大家都尤其显得豪气,妙语连珠,此时此刻特别才思敏捷,歌想怎样唱就怎样有 。喝不完的酒,唱不完的歌,说不完的话,深夜中,“莫想分离要分离,莫想分散要分散”,最后只有互道珍重,相约下次再聚 。
这一夜,难忘靖州城内的灯火辉煌;这一夜,难忘飞山脚下的苗族歌鼟;这一夜,更难忘锹里苗乡的亲朋好友!
来源:靖州新闻网
作者:千年飞山
编辑:red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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