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陶德友,男,湖南靖州人。1984年7月毕业于湘潭大学中文系,大学前后两度从军,现为广州市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局人事处处长。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见 解
W部杨部长虽然不是音乐科班出身,但艺术细胞多,尤擅长作曲,早年就加入省音协,在音乐界小有名气,很受人崇拜。
最近,他创作了一首回旋曲格式的器乐曲《沉思》,自我感觉良好。请一位钢琴演奏家试奏录音后,放给音乐界的朋友听过,大家反映很好,有人说可与法国著名作曲家马斯涅的同名作媲美。
还想听听其他方面人士的意见。周日,在市郊山塘钓得重约八斤土鳖一只,杨部长便邀请部里几位喜爱音乐的处长来家分享。趁此机会,他将那盒录音磁带装进了老式收录机里,谦虚地请部属们提宝贵意见。按下“PLAY”键后,正巧座机电话铃响,他便把音量调小了点。进卧室接电话掩门时他还特别提示了一下:“作品是写给二十一世纪的。”
处长们个个肃然起劲,均作洗耳恭听状。
然而,一小段杂乱无章的钢琴弹奏声响过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无声无息……
“是不是……”
正当A处长一脸惑色欲提出某方面问题时,杨部长回客厅了。“这个曲子有点新颖别致吧?一般人恐怕听不懂,或者说难以接受。”
“部长,您的《沉思》让我想起现代音乐史上那个著名的无乐器作品。当然,您的作品更新颖别致、独具匠心。您这种反传统、悖常规的创作手法,正是这个改革年代所需要的。我很欣赏、佩服!”
听了有“半个音乐家”之美称的B处长评价,其他几位处长顿悟,均为自己土鳖般的无知浅薄汗颜,于是纷纷各抒己见。
“B处长所言极是。部长这个写给下世纪的作品道是无声却有声,有声之处见深刻,奇妙无穷啊!”
“乐曲中的‘留白’,给听众很大的想象空间,绝!实在是绝!”
“此曲只应天上有!难得,难得!”
……
“各位如此评价,出我所料。我们再听一遍,看看有没有可进一步修改提高的地方!”杨部长倒过磁带便放音。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呀,看我弄的,搞反了。这B面是我那四岁小孙子弹的练习曲,A面才是我的《沉思》啊。大家听好……”
不久,客厅里便响起了丰满而富有想象力的艺术感染力极强的乐曲声……
命 运
T君和A君是中学同班同学,T君的学习成绩一直都遥遥领先于A君。当年高考时,T君被一重点大学录取。A君虽超水平发挥,也只刚刚上大专线,被一大专学校录取。A君早一年毕业,通过关系,进入省直机关工作。T君大学毕业,适逢部队到大学特招,于是报名应招,进入军营,成为一名军官。
十多年过去,T君在某集团军任副团职宣传干事,而A君则在省直机关当处长。知情者说,A君命好,娶得省里一部长千金为妻,岂有官运不亨通之理。也有人说,T君有真本事,如果当年不投笔从戎,现在肯定混得比A君强。
T君今年转业了,很多单位抢着要。T君选择了省直机关。不过,和A君不在一个部门。
T君的职务安排却不大理想。他的副团职到地方只被“相应”定为主任科员,正科级。
T君和A君同在省直机关工作,却很少见面。
这天,A君主动打电话邀请:“老同学,下班后到‘芙蓉国’一聚,有事相求!”
T君很纳闷:堂堂大处长,求到我这个主任科员身上,活见鬼了!
“芙蓉国”里,东道主A君热情相迎,盛情款待。酒喝多了,A君话也就多了。话说多了,T君对A君就有了更深的了解。原来,眼前的A君,不但职务比自己高两职,学历也超过自己了:早些年已拿到党校在职硕士研究生毕业文凭,现在正读博士呢!
“老同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T君肃然起敬。
“‘泡沫’文凭,唬弄人的,老同学你别当真。论真才实学,我没法和你比。这不,今天我就是来找你这个理论家、作家帮忙的。这次省直机关‘公选’的事你听说了吧?”
省直机关公开选拔18名副厅级领导干部的事,虽未正式下文,但机关早传得沸沸扬扬了。本来,T君想拼力一搏,参加“公选”,后来听说职务上有限制,必须是正处级或副处5年以上干部才有资格参选,就打消了念头。
见T君不吭声,A君接着说:“我知道,如果有些条件放松一点,你也去考的话,你准行!”
“酒喝得差不多了,有什么事老同学就直说吧!”T君独自喝了一口闷酒。
“是这样的,我准备报考省文化厅副厅长一职。能否成功,关键是靠策论文章。文章的题目我通过关系摸了一下,很可能是‘假如我是文化厅副厅长’。这篇大文章要借老同学大手笔来写了。”
“你有多大把握把‘宝’押在这个题目上?”
“八九成!赌一把吧!官场,其实也是赌场啊!”
“那……好吧,周末我们再见面。”
T君连开了两个夜车,一篇洋洋万言的《假如我是文化厅副厅长》出笼了。文章分为四个部分,即:坚持“三讲”,做一个与新世纪合拍的高素质的文化官;摆正位置,做一个与正职配合默契的恪尽职守的“副官”;广交朋友,做一个与文化界人士以心换心的“父母官”;严于律己,做一个与私欲绝缘的两袖清风的清官。
周末,策论稿送到D君手里,A君十分满意:“好,好,有了这四‘官’做基础,考场上我再变通发挥,‘厅官’我当定了!”
一场鏖战,几经撕杀,A君果然过关斩将,梦想成真。
为感谢T君的鼎力相助,又一个周末,A君又在“芙蓉国”里设宴,盛情款待了T君全家。两家人聚在一起,极少谈起官场上的事情。两同学心里都清楚,他们的差距是铁定的了,谁也改变不了了。谈这事,只会让一方伤感,双方尴尬。于是,他们都谈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孩子。孩子们都很聪明,学习成绩都很好,他们都很爱孩子。
“我这丫头最近有些骄傲,数学考试只考了89分。”A君说。
“我这小子还凑合,最近参加区统考,得了第三名。”T君说。
“我为你高兴。”A君递给T君一只烟,接着说:“孩子们再过几年就要参加高考了,老同学,我们要为他们的将来好好设计设计呀!”
“孩子的事,我已经想过了。”
“说来听听。”
“还学他爸,当兵去!”
“当兵?──”A君睁大眼睛盯着T君,“你当了十多年兵还没过瘾,还要让儿子去当兵?”
“我想让他报考军校。”
“现在当兵的人都很吃亏,你的经历就很能说明问题嘛。为什么还要孩子……”
“说到底,都是一个‘钱’字。”
“这话怎讲?”
“转业得迟了些,没赶上地方福利分房。买了一套商品房,连买带装修得过百万。”
“这与送孩子当兵有什么关系?”
“我在部队工作期间,夫妻分居多年,钱都花到铁路、飞机上去了。现在银行没存几个钱,买房子得四处借。孩子上地方大学要交很多钱,这你是知道的,我拿不出。上军校,却不要自己掏钱。你说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A君无语。
此后,两同学再见面,连孩子的话题也不愿谈起了。
领导的口味
不论哪个领导,都会有自己的口味。H县委组织部钟部长的口味却有些特别,山珍他不中意,海味他不喜欢,唯独嗜好清清淡淡的汤粉。这个口味由来已久,看来是没办法改变的了。
钟部长的口味在H县的党政机关和乡镇,有着广泛的知名度。每每钟部长下去检查工作或考察干部,接待单位都无一例外地会为钟部长准备一份清清淡淡的汤粉。餐桌上,只要上了汤粉,那就是对钟部长最大的尊重。
“小姐,上汤粉!”,和雪村唱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那句经典的“翠花,上酸菜!”一样,那是钟部长入席时最喜欢听到的一句话。
这天,市委组织部新上任的田部长来到H县检查工作,钟部长将预定酒店席位和点菜的任务临时交给了组织股杜股长。
于是,杜股长便提前一小时来到和县委大院一墙之隔的悦君酒店“惠民”厅,交代酒店方做好晚宴的准备工作。
酒水是本地特产杨梅果酒,所点之菜也以本地特色农家菜为主。唯独没点汤粉。
没点汤粉不是杜股长工作上的疏忽。实话说,这是他故意做给钟部长看的,眼下,他对顶头上司钟部长的确有意见。
在H县委组织部,杜股长学历和文字水平都是最高的,任现职时间也最长,群众基础一直不错,按说,职务升迁应该很顺利的,可事与愿违,好几次机会都在“临门一脚”出了问题。具体来说,总是过不了钟部长这一关。就说最近这次机会吧,部里分管党群、办公室工作的副部长调走了,补缺人选有杜股长和干部股的万股长,民意测评杜股长还占了上风,可部务会讨论研究时却倒了过来。据说是钟部长对他“一根筋”的评价起了决定性的影响。说他“一根筋”,不仅仅是钟部长的看法,部里很多同志也是这么看的。要举例来说明“一根筋”来由,可能三天两夜也说不完,单说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吧。根据省市“转变作风年”的要求,今年杜股长花了不少时间,跑遍了所有乡镇,深入调研,撰写了一篇关于农村党建的调研文章。文章送钟部长审阅后,钟部长批示:“有些问题可拿到下次全县组工会上讲讲”。杜股长觉得调研成果如此处理实在浪费,便提出寄有关刊物发表,以引起上层重视。钟部长认为,调研文章所反映的H县在基层党组织建设方面存在的诸多问题,尽管不能把它当作新闻报道来看,但造成的负面影响多少是有一些的,因此建议最好不要公开发表。但这类文章作者有权决定是否寄报刊公开发表,文责自负,因此杜股长愣是由着性子将文章寄给省委组织部主办的《组工通讯》,并且很快发表了。文章发表后,正赶上副部长补缺的事,于是“一根筋”印象在钟部长脑海中的深化,又让杜股长吃了个大亏。
“杜股长吗,我是老万。钟部长带着田部长马上就要过来了,菜都点好了吧?”手机里,传来了准副部长的声音。
“都办妥了。”
“哦,对了,别忘了上汤粉!”
有准副部长的特别交代,不“落实”看样子也不大好。于是,杜股长漫不经心地对入厅泡茶的服务小姐问了句:“小姐,有汤粉吗?”
“汤粉满城都有,太大路货了。我们这里推出了新招牌——麻辣干炒粉!”服务小姐热情地介绍道。
“那好,今天就试试你们的招牌粉!”杜股长觉得如此处理也不错。总之,要让领导看出自己是有情绪的,对领导的做法是不满意的,只不过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
钟部长带着田部长一行入席了。
钟部长将杜股长向田部长作了介绍。田部长一边握手,一边问:“你就是那个写《加强和改进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思考》的杜兵吗?”
“是的,我叫杜兵。”
“这次来你们县之前,部里有人向我提起过你,那篇文章我拜读过了,很好,写得很深刻啊!老钟,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们这里出人才啊!”
“我们小杜的确是个人才呢。硕士生,笔杆子。”钟部长脸上堆满了笑。
“田部长,”田部长还要说什么,准副部长却拿话插开了,“您喜欢喝什么茶?”。
“喝茶没讲究,随便。”
“那好,乌龙!”准副部长向服务小姐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斟酒,上菜!”大家喝了口茶后,准副部长向服务小姐发出了第二道命令。
“小姐,上汤粉!”酒过三巡后,准副部长向服务小姐发出了第三道命令。
服务小姐赶忙将招牌粉端上餐桌。一见油光闪亮、椒粉点点的麻辣干炒粉,钟部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准副部长更是义愤填膺,当即责问:“我不是特意提醒要上汤粉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这是酒店新推出的招牌粉,我特意点的。田部长,您尝尝鲜。”杜股长把麻辣干炒粉转到了田部长面前。
“你……”准副部长还要发作,田部长却眉飞色舞地将竹筷伸到粉堆,说:“好东西来了!哈哈,我‘剪彩’!”
“我吐露一个小秘密:我们田部长最爱吃麻辣干炒粉!”随行的市委组织部调研员老朱介绍说。
“没错!我就特别喜欢吃带麻辣味的干炒粉!老钟,你呢?”田部长轻轻地动了下转盘,麻辣干炒粉便对准了钟部长。
“喜欢!喜欢!”说罢,钟部长夹了一大坨炒粉塞进嘴里,接着,用湿毛巾轻轻地擦了下脸,那丝难受的表情不经意间就被擦掉了。
准副部长轻轻地走到钟部长身后,用耳语向钟部长请示道:“部长,再上一份汤粉吧?”
“不用了。”钟部长挥了挥手,准副部长便知趣地坐回原座。
晚宴在钟部长一个不咸不淡的笑话中终于结束了。散席时,田部长主动走到杜股长面前,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说:“我们要多联系。你关于农村党建问题的思考很对我的思路,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聊聊!”
“请多指教!”杜股长也回递了一张名片。
“谢谢你点的麻辣干炒粉!”田部长收好杜股长名片后,又亲热地拍了拍年轻人肩膀。
说来也怪,“麻辣干炒粉”事件之后,钟部长对杜股长态度似乎有了较大改变,大会小会时不时表扬几句不说,还经常向杜股长吐露一些内幕消息,什么“田部长在全市组织部长会议又提起你那篇文章”啦,什么“市里要成立一个党建研究课题组,田部长想借用你”啦,等等。与此同时,钟部长的口味似乎也有了较大改变,每遇饭局,总会亲自吩咐服务员上一盘麻辣干炒粉。“口味嘛,不能一尘不变。尤其是组工干部,更要适应新形势,不断地变变口味哟……”他常意味深长地对部属这样说。
是年底,杜股长真的到市委组织部工作了。不是借调,而是升任组织科科长了。
较 劲
任何单位,同事之间都是有关系的,比如上下级关系、亲戚关系、老乡关系、同学关系、夫妻关系,等等。在W局机关,综合处的老羊和老马,关系就比较特殊,除了同事关系,还有同乡和同学关系:都是广东雷州半岛人,都是文革前最后一批通过正规高考考上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的高材生。
老羊叫羊不凡,老马叫马上飞,都是见过第一面就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老羊身材瘦小,黑皮肤,寒冷清凉的日子,永远是一身中山装套在身上,脚上穿的是帆布解放鞋,炎烈的日子则永远是上穿短袖白衬衫,下穿黑西裤,脚穿塑料凉鞋,显得十分土气。老马呢,中等个,白皮肤,微胖,带一副时尚钛架半框光学眼镜,一年四季除大热天着清凉装外,大多西装革履,稀疏的头发上还抹上些许头油,显得比较洋气。
处里这两个同志起初相处还是不错的。一则,关系特殊,二则,互相帮过忙:老羊从某职校调局里工作,是老马推荐的结果,老马入党,是老羊当的第一介绍人。
但日子长了,同事关系久了,两人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甚至有些紧张了。
在综合处工作,比的是笔头功夫,要的是写作水平。老马长期在机关工作,能领会领导意图,懂得官样文章的写作要领,拿出来的东西虽谈不上出彩,但中规中矩,领导比较满意。而老羊呢,缺乏机关工作磨练,学究气太重,刚到机关工作那阵子,写的好几个材料,都是被领导折腾过好几次才勉强过关。好在老羊能扬长避短,充分发挥自己善搞学术研究的长处,常写出像模像样的党建、政研论文参加市党建学会、政研会论文评奖,屡有斩获。他还打算写一篇哲学文章《论实践》,放出风声时,令机关同事十分震惊:这不是要和毛主席《实践论》较劲吗?他的旧体诗也写得不错,时不时在市晚报副刊发表。比较而言,在W局乃至市直机关,他的名气比老马要大一些。
虽然名气大过老同学,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后来晋升副调研员的PK中,却输给了对方。看到老同学进步,表面上虽恭贺几句,但心里的确有些郁闷。通过这件事,他也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在综合处工作要进步,还是要把机关的材料写好,让领导高看才行。于是,他不再花功夫写那些与工作无关的胡里花哨的文章了,他把机关一些被领导叫好的材料收集起来,认真研究,仔细揣摩,终于写出了几份让领导比较满意的材料。有人预测,照这个势头下去,写材料羊超马是迟早的事了。
一天,处长将老马写的一个重要材料复印给全处同志,让大家提修改意见。老羊觉得这是展现自己才气的好机会,便下了些功夫,逐字逐句反复推敲,总共指出了将近三十处毛病,并且八成被处长认可。这事弄得老马好没面子。
老马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随后一次全处“会诊”老羊材料时,他火眼金睛,也把老羊的得意之作说了好几处不是,算是杀了个回马枪。
同学间如此较真,好处是各自写材料更用心了,写作水平都有明显进步。不好的方面呢,大家隐约感觉俩同学在暗里较劲,弄不好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果真有事情出来了。一天,老马拿着刚收到的市社科院《探索》杂志,在处里大声嚷嚷:“我发论文了。中午我请大家吃盒饭!”接着,将杂志第一个递给老羊,说:“老同学,请指教!”
“手头有材料要写,晚上回家再拜读。”老羊将杂志放进了宽大的手提式人造革公文包内。
下午上楼去分管局领导办公室送材料,顺便到该楼层的厕所内大解,无意中听到了随后到厕所小解的老马和办公室文秘岗小温的对话:
“小伙子,最近有什么大作发表吗?”
“和往常一样,偶尔在《每天快报》上发几条工作信息,上不了台面。还是你们处老羊厉害,经常有东西见报。”
“他那些酸溜溜、臭烘烘的‘豆腐块’,算个什么呀。哦,对了,《探索》刚发了我一篇文章,将近六千字,到时候给你看看,提提意见。”
“仰慕!一定拜读!”
在厕所里憋了一肚子气的老羊,晚上在家吃过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老马发表的那篇文章。“臭嘴巴,我倒要看看你把文章写得何等锦绣!”原本就打定注意找茬的他,一看到标题是《关于推进党内民主、构建科学决策机制的思考》,挑刺的信心更足了。因为这段时间正好他也在思考这方面的问题,手头已经准备了不少参考资料。因此,看过老马的文章后,他马上就发现了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抄袭!明目张胆的抄袭!
第二天,党支部组织党员过组织生活,要求党员结合正在开展的“三讲”活动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于是,老羊毫不留情地向老马“开炮”了:“同志们,做人的底线是什么?起码要忠诚老实、不弄虚作假吧,要讲道德吧?可入党时间不长的马上飞同志,你最近干了什么?对了,这就是你昨天递给我的杂志,上面有你发表的文章。触目惊心啊!一篇不到六千字的文章,竟然有一千五百多字是抄袭人家的东西!这样大篇幅明目张胆地抄袭,是什么行为啊?你自己说说!”主持会议的党支部书记把老羊手中的杂志和证明资料拿过来草草看了下,十分不悦,当即组织党员同志深刻剖析老马的抄袭行为。老马为此也在会上作了深刻检查。
此后,只要老马有什么言行让老杨觉得不对劲,便拿抄袭行为来说事,搞得老马心里很窝火。但毕竟把柄被人家抓住,老马拿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同学也没办法。他只能在心里说:“老家伙,小心点!别让我逮住什么!”
人只要用上心思了,就总是有机会的。一天,老羊生病,呆在家里休息。处长带处里同志去看望时,老马看出问题了:老羊家的书桌上,摆的很多文具都是从局里捎回去的,有几本图书,还盖着局的大印,显然也被他顺回去变成私有财产了……
老羊病愈回局上班后,综合处办公室便回响起了同学间的指责声和争辩声。
从此,两同学经常为鸡毛蒜皮的事在办公室大吵大闹,甚至发展到动起手来。
一天,坐西角的老马感觉空调有味道,引发鼻炎发作,便将窗户打开两扇。坐东角的老羊见状,一声不吭便走过来把窗户关住。
老马不悦,问:“透透气,怎么啦?”说罢,又把窗户打开。
“外面天气这么热,你却把窗户打开,脑子有病啊!再说,你这样搞,浪费空调,公家的电费不是钱吗?你共产党员怎么当的?”窗户又被关住。
“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吗?”老马不推窗户了,直接推开了老羊。
老羊瘦小,加上又没防范,于是被老马像吹一片树叶一样一下子从西角推到了东角,脚碰到凳子,站不稳,倒到了地上。
被同事扶起坐到凳子上,老羊便一直用手揉腰,说身体可能碰坏了,要上医院检查。于是,处长安排处里一年轻同志陪老羊去看了医生,结果什么问题也没有。但老羊坚持说肯定有问题。此后,只要身体不舒服,他就坚持说是那次推搡留下的后遗症。
两同学的不和,其实给双方都造成了伤害。后来机关有好几次晋升机会,两人都因为这些问题造成的负面影响,没有获得晋升,直至同时退休。
退休干部也有定期或不定期在一起活动的时候,因此,两同学还是能经常见面。一见面,两人就像两只好斗的公鸡,不是黑面就是红脸,弄得其他老干很扫兴。有次老干活动,老羊见老马在和一个退休女同事说俏皮话,笑声震天响,觉得十分恶心,便“呸”了声,还骂了句“人渣”。老马听到了,当即强热反应:“骂我人渣?我好歹也是个处级干部吧!有人呢,名牌大学毕业,混了一辈子,也只捞到个科级,悲剧啊!”
“好!你等着,有你人渣好看!”老羊又“呸“了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到地上,手中的长柄雨伞戳得水泥地星星点点。
没过多久,局党组便收到了署名“羊不凡”的投诉信。信里列举了退休干部马上飞种种问题。最后提出两条建议:一、鉴于马上飞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共产党员标准,也不配当处级干部,建议开除其党籍,行政从副处降为正科;二、鉴于本人在介绍马上飞入党时把关不严,让劣迹斑斑的人混进党内,建议给予本人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信里还扬言:组织上一天不同时处理马上飞和羊不凡,本人就生命不息,上访不止!
此后,W局以及省市信访办的楼道内,便经常出现一个身着中山装、脚穿解放鞋、手拿长柄雨伞和投诉材料的瘦小身影……
这在W局,是一道特殊风景,曾经很长时间呈现在机关同志眼帘中。直到有一天,这道风景突然消失时,机关同志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不能怪罪老羊同志做事缺乏毅力和恒心,是他身体出状况了。是的,他突然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不能再像往常一样隔三差五地来和机关的同志照面了。
关于老羊犯病的版本,坊间流传着好几个,只有一个最接近事情的真相。曾经在市府大院站过岗的武警战士小刘退伍后正好应聘到W局当领导司机,他向局里同志描述过羊不凡夜闯市府大院的故事:
深秋的一个夜晚,小刘正在市府大院门口站岗,突然一个身着中山装、手拿长柄雨伞的瘦小老头急匆匆地来到大院门口,硬要往里闯。
“深更半夜,你来干什么?”小刘当即将硬闯者拦住。
“我叫羊不凡。是张市长叫我来的。”
“这个时候张市长叫你来干什么?”
“张市长叫我来探讨哲学问题,还说要解决我的副处问题。”
“张市长怎么通知你的?”
“这……好像是打的电话。”
“让我看看你的手机来电显示。”
“手机早丢了,可能是被姓马的混蛋偷的。”
至此,小刘意识到来者精神上有问题,于是,几经周折才把老羊送回家中。
据说,老羊很快就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医治,只是呆了两年没什么效果,就被家人转送老人院了。家属去老人院探望时,他从不搭理,只是自顾自地在被他拉得臭气喧天的小房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嘟嚷着什么,究竟说的什么话,谁也听不清。
机关几个和老羊同过事的同志也到老人院看过,但老羊一个也没把同事认出来,怎么问话也不接茬,还是那样嘴里不停地嘟嚷着什么。于是,去看老羊的人就渐渐少了。
现在机关新来的同志,偶尔还能听到老同志说起老羊和老马的故事。在年轻人听来,这个故事还是蛮有趣味的,只不过,苦涩的味道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
来源:靖州新闻网
作者:陶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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