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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年味远
2017-01-19 09:34:15 字号:

  越来越感觉到大街上的人多起来了。而且,许多人都是携儿带老的,双手也是大包小包的拎得满满的。还有的是成双成对的,卿卿我我地踱着小步在人行道上,手中一样是提着大包小包。上下班时迎面碰到的不再是那些似曾熟悉的面容了,陡然增加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千人千面,表情各异,却都是充实的样子。还有那车身上沾满泥浆的手扶拖拉机载着纯朴的乡里人也多了,上午来时车上多是载满了一车车的柑桔或鸡鸭,下午回去时就变成了一车满满的糖果鞭炮等货物。几天不逛街,昨天周末出来一遛达,忽然地见大街上长长的一溜儿都是卖大红的“福”贴和对联的摊儿,让人眼花瞭乱——原来年到了,要过年了。

  秋去冬来,原来又是一年将尽,新的一年又将来临。

  冬将去春将来,要过年了。

  夜静人独处时,空空的脑袋在想:这年是什么味?总觉得这年已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味儿也越来越淡了。人还未老,却总爱忆往事。特别是在这逢佳节时,倍思亲人倍思往事。忆往昔,更怀念那儿时浓浓的年味。

  村庄里欢声笑语人声鼎沸,鸡鸭欢叫,黄狗尾巴摇得欢——这一幕如那黑白的电影在我的脑海里涌出,那是我儿时过年的情景。

  那是多么遥远的年代了啊,又是多么陈旧的往事了。

  那时候的我真正如父辈们所言:大人们盼插田,小孩子望过年。本地语“望”就是盼望之意。一入冬天,当穿上厚厚的棉袄,眼见那天空飘飘洒洒地落下了第一场鹅毛大雪时,我与伙伴们就对过年翘首以盼。总是无数次地向大人们追问什么时候过年,大人们被问得不耐烦了,就会对我说:“过年了就把你嫁出去,看你还望不望过年!”小小的我琢磨着大人们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想想那邻近的人家里女儿出嫁里时都是哭得泪流满面,就认定了出嫁不是件好事,因此对过年既憧憬又恐惧,这也会让我有几天的时间闭口不提过年之事。

  记忆中童年时,过年也正是由婚嫁开始。一年之中,人们春忙播种夏忙耕耘秋忙收获,只有到了冬季时才得以稍稍闲下来。这时候,人们才有空闲的时间坐下来拉拉家长里短,说说谁家有女初长成,谁家有儿可成家。然后,那一根根看不见的姻缘线就会在人们茶余饭后的三言两语杯起碗落中牵成。于是,隔三差五地就会看到一队吹吹打打的人马抬着红红的家俱花花绿绿的棉被,还有几个女客簇拥着一个穿着大红外衣打扮格外漂亮的女子来到村里某家正贴着大红双喜的人家里去了。这一天晚上,我们必会在那闹半宿,直到口袋里塞满了闹新房得来的瓜子花生水果糖才会罢手,而那新娘子必是谦让无语地任凭大家调笑,百般无奈。见新娘那楚楚可怜相,我认定出嫁真不是好事。

  又或者,谁家的女儿忽然地不再见她抛头露面了,用不了一个月,就会见她一改平时里那朴素的灰姑娘形象,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说话也羞羞答答地了,才知道原来她已被许配了人家 。很快就会听说她要出嫁了。在她出嫁前的一晚,我们会听到那让人肝肠寸断的哭嫁,只哭得声泪俱下花容惨淡听者动容,让我对出嫁闻而生畏。

  吃过几趟嫁女讨媳妇的喜酒后,就会感觉年越来越近了。因为会不时地见大人们忙碌着杀猪宰牛,那也是一年中的一件大事。常常是今天在张家大婶那吃庖汤明天又上李家大爷家吃庖汤去了。吃庖汤也是本地的乡俗。在杀猪的当天,会请上邻里青壮男子围起来有一群来帮忙执猪耳拉猪脚牵猪尾,才会让那数百斤重嚎叫声传出好几里远的大肥猪就范。然后就见那专业的屠夫眼都不眨一下一刀下去结束了那震天的嚎叫。人群的旁边定会有那专门的大木盆,里面盛满了热气腾腾的开水,而那水则是小孩子们在大人的吆喝下一把一把的柴火烧开了的。停止了嚎叫的大肥猪就被抬进了那只盛满开水的木盆里接受屠夫的洗礼。主人家这时候就会盘算着要用多少料来熏腊肉,多少料来灌血粑,又要留多少料用来给将来府上拜年的人作回礼。当然,最不会忘记的是留一块上好的腰排给屠夫带回去——那时的屠夫是不要工钱的,杀猪只吃一顿饭,然后带一块肉回家算是报酬。

  用不了多久,也就是我与伙伴们玩几盘踢房子游戏男孩子玩几盘打弹子的功夫,空气中就会弥漫着浓浓的香味。我知道,那肥猪已变成了美味佳肴了,忙碌了大半天的人们就围在那方方正正的八仙桌上吃热气腾腾的庖汤,当然还会有正儿八经的四碗八盘,很是丰盛。所谓庖汤,大概就是那刚杀的猪的新鲜血煮的鲜汤,其中加上猪肝、猪肺、小肠等等内脏——我印象中一直认为是这样的。此时,村里人家所有的狗都会聚集到这户人家里,它们有着敏锐的嗅觉,早就知道这里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狗们摇着尾巴欢快地在地面上搜索着可食的残渣剩骨,而我们则会调皮地高举一只手拿着一块骨头来逗那狗直至它象耍杂技般站立起来,看得大家都开心笑起来。更多时候,一不留神,我们碗里的肉会被那逗急了眼的狗一口叼了去,惹得大人们一阵笑骂而自己则不敢言语。

  杀猪吃庖汤只是过年的一个小小节目。接着,每家每户都会打糍粑,做甜酒,磨豆腐,炸糖糕……总之,凡是能做得出的吃的玩艺都会乘着过年而展示出来。在这些吃的东西出炉的过程中,又只有打糍粑最热闹,这是一项男女老少都参与的活动,需要至少七八个人合作才能完成的。首先要有身强力壮者两两合作才能将那蒸熟了晶莹剔透的糯米饭一棰一棰地打得又粘又烂。然后抬到那专用的长木板上再由女人们来将那一大团热得烫手的糯米粑分成若干个如小孩拳头般大小均匀的圆团,在木板上摆放整齐了,两块木板一合,余下的事就是我们这些小屁孩的事了。往往是我们正玩在兴头上,就会被大人们呼唤着去踩那木板,让我们在那木板上狠狠地跳,只至夹在两块木板中那一团团的糯米粑变成一个个圆盘状才罢休。做好了的糍粑要凉几天,然后,再放进一个大陶瓷缸用水泡着才能放得长久。据老人们说,那水若是立春前的井水那糍粑就会放到夏天也不会坏掉,那糍粑也就可以任由你煎、炸、煮、烤着吃都随你兴致,各是不同风味。

  在这些过年的活动中,最让我自豪的是做新衣。那时候,并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请得起裁缝做新衣的。在我小时候,我母亲总会在快过年时,请一个裁缝师傅来我家,给我们全家人做新衣,会一连做上好几天。有好几年,我记得我母亲请的都是本村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论辈份,我得叫她荷英姨。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她的父亲,一位很有主见的父亲,就让她拜师学了裁缝这门手艺。她是我们村那时候读书最多的女孩子,也是知情达理贤惠孝顺出了名的女儿。她在给我们全家做过年的新衣时,做得非常认真仔细,针脚细密边角有型,都无可挑剔。经常会有左邻右舍的人来我们家看她做衣服,看到她的精湛工夫,一个个都是赞口不绝——于是她的美名传得更远。我们全家人的衣服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棉衣棉裤罩衣单衣我的花裙子等等,加起来会有好几十件,她都会一件一件细致做好。荷英姨将衣服做好了以后,还会全部整整齐齐给叠好码放在柜子上才收手。荷英姨心灵手巧,叠的衣服也是与众不同的,是那时候城里人才会叠的那种式样,将衣服先扣好了扣子,再将衣服两边向里折,正面看到的是端端正正的领口,就象穿在身上一样的。虽然麻烦了一些,但是这样叠的衣服穿起来也格外有型,线条也漂亮。我看到了以后,跟她学会了这一本领,从此以后,我的衣服都是象她这样的叠法,不再是草率了事。

  荷英姨是一个好姑娘,美名远扬的好姑娘。这样的好姑娘会有不少人家来提亲,最后,她嫁给了一位在本村小学当老师的男人,这也让不少人羡慕,因为她嫁给了一个吃国家粮的人。荷英姨出嫁前本来也想好好哭一下嫁的,表达一下对父母的养育之恩与不舍之情。但是,她的父亲是一位思想相对开明的人,他认为,出嫁是一件喜事,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哭着出嫁,坚决不允许她哭。还说,如果她哭,定是有什么没有满足的事,叫她尽管开口,他一定为她办到。这样一来,荷英姨即使想哭,也不敢哭了,她不想在出嫁之前再让自己的父亲为难,她的嫁妆在当时来说已经是最丰厚的了。据说,从此以后,本村人才改掉了哭嫁的陋习。我从那时就外出求学了,未曾知道,荷英姨的出嫁还为村里所有女孩解了难。因为,所有的女孩子在出嫁时都会担心自己哭嫁哭得不好而出洋相闹笑话。虽然,不再哭嫁让女孩子出嫁省事了许多,但是,今天看来,这其实也是一种民族文化的丧失。

  儿提时的年除了有吃的,还有许多好玩的。女孩子会从妈妈的针线盒里翻出一枚古铜钱(是真正的古铜钱,那时没有识珠的慧眼,不知有多少珍贵的古币文物被渐渐长大的我糟蹋了),再从那刚刚被宰的公鸡或白鹅的身上寻觅几支漂亮的羽毛来做成踺子,与伙伴们兴高采烈地玩踢踺子的游戏,百玩不厌。男孩子会买玻璃弹子玩打弹子游戏,或者做弹弓去打麻雀。在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时,我们在开怀地玩耍。年,在大人们忙碌的身影中慢慢走近。直到忽然一天,父母命令我们洗澡洗头发换新衣裳了,我们才知道真的过年了。

  过年了,真高兴,因为可以穿新衣穿新鞋,还有那崭新的压岁钱。压岁钱虽然只有几角钱,但那时的几角钱却用途很大,因为它可以满足我好多小小的愿望。

  接二连三的鞭炮声和家家户户大门上的红对联都显示着洋洋喜气。还有那贴在墙壁上崭新的年画更是让我感到新奇。可以肯定,在我尚未踏入学校大门之前,那年画给了我许多遐想。因为我的父亲每年买的年画都会不同往年,而且都会与众不同,每一张年画都会有一个渊源流长的故事:有《红楼梦》的、《三国演义》的、《水浒传》的、嫦娥奔月等等,这些年画无形中开阔了我的视野,增长了我的知识,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心灵,是我最初的启蒙。

  年三十夜,各家各户早早地做好了年夜饭,满满地摆了一桌,非常丰盛。记忆中,我的父亲平时是不下厨的,只有到了过年这个隆重的时节,他才会亲自下厨展露厨艺给全家人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那菜也会很多很多,有肉丸子,蛋卷子,肉炒木耳,红烧鱼,鸡肉粉丝汤,红焖猪膀子……数不胜数,每一道菜都是那么地味美可口,只吃得我们肚子装不下嘴巴却还想吃。我曾围在父亲身边,饶有兴趣地看他怎样将一块肉剁成肉泥,再捏在掌中,奇迹般地从他轻握着的左手虎牙口处变成圆圆的肉丸子冒出来,再丢进锅里用油炸,那时满屋都会飘散着油炸丸子的香味,久久不会消散。许多年以后,我在异地参加工作,在那吃第一餐年夜饭时,吃着吃着,无比地想念父亲做的年夜饭。其实饭桌上摆的都是大同小异,鸡鸭鱼肉而已。只是有一道菜,我吃过了好多地方都难见到,那就是红焖猪膀子。记忆中,那是用猪大腿那一部分做成的。取那位置整块,大约有三五斤重的一整块,先文火炖上半天,再放入油锅猛炸,最后抹上调料放入蒸笼中蒸透了,那个味儿真的美不胜收:酥、软、香、嫩,绝无油腻之嫌,真乃天下第一美味也。后来,每到年近,如果在外用餐,我都要找这道菜,可惜,几乎所有的餐馆都不做这道菜,终于打听到有一家酒店有这道菜,特意去尝了一次,却感觉味道大相径庭,让我大失所望。终于明白,儿时过年时那道菜的味道已再也无从寻觅了,那些美好只能成为永久的往事供我回忆了。

  那满桌大盘大碗的菜一时肯定是吃不完的,就留待明年接着吃,这也是寓意连年有余之意。吃完年夜饭,就等着天黑过年了,一家人围坐在火桶里—一种用来烤火取暖的家俱,在暖暖的灯光下聊着往事,憧憬着未来。父母会在我们实在经不住瞌睡虫侵扰爬到床上去的那一刻将压岁钱给了我们。我们会就抱着那个装着压岁钱的小红包美美地进入梦乡。

  大年初一,吃过早饭后,遵守常规的父母会命令我们姐弟几个去给家里的长辈拜年。我们姐弟仨会提着几包纸外面贴有两指宽红纸的糖果来到曾外祖父面前给他拜年,他是家里的至尊,方圆几十里德高望重的老者。年少无知的我从未曾想过为何曾外祖父他老人家会获得人们的尊重,只是依稀记得他老人家有祖传的秘方,能治一些疑难杂症,而且,治病不求报酬。若干年以后,当我渐明世事,而且自己也成了一名医者时,方才想念起他老人家的祖传秘方,可是,老人家却早已作古。人生不巧。

  给父亲这边的长辈拜年过后,就会是给母亲那边的外婆舅舅们拜年。外婆家离我们家有三十里远,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山村里。那时,总是父亲带领我们去拜年。在我还不能独立步行三十里路时,父亲只带我一个人去。犹记得疼爱我的父亲会将我放在一只箩筐里,另一只箩筐里装满了礼物,挑着我来到外婆家。山路弯弯,箩筐在父亲的肩膀下颤颤悠悠象摇篮,我会舒服得一觉睡到外婆家。再眼开眼时会看到众多的表哥表姐们围着我象看天外来客。慈祥的外婆会笑咪咪地从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角落里掏出一个小坛子,那是专门为我而藏的东西。从那里面抓出一把泡酸姜,美味无比,酸辣开胃,让我回味至今。让旁边的几个表哥表姐满眼尽是羡慕和嫉妒。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幸福和甜蜜包围着,那大概就是泡在蜜里的感觉。在外婆家的日子是很幸福的,因为外婆和舅舅们会时时的叮嘱那十来个表哥表姐们不准欺负我,他们也会把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我,在那里我享受着公主一样的待遇,舍不得回去。在我不得不跟随父亲回家时,外婆会逗我说:“外孙是条狗,吃了就会走”,我就会认真地对外婆说:“我不是狗,我还会来的。”逗得外婆眉开眼笑。

  从外婆家回来后,往往会赶上舞龙灯、踩花骄等唱戏的,让乡村里处处流淌着喜庆和热闹。

  我不知道父辈们的年有多长。但是,在孩子们的日子里,这年大约会一直持续到有伙伴背着书包上学堂去时。因为有伙伴们上学而使玩伴少了,大伙才会感觉到有些许的孤单了,年才算是过完了。

  几度春秋,几番寒暑,转眼自己也背上了书包。岁月如梭,时光茬苒,随着感觉眼中的父母越来越老,自己也慢慢长大成人了。却总感觉那年随年岁的增长而离自己越来越远,味也越来越淡。

  后来,因为惧怕出嫁,惧怕哭嫁,就稀里胡涂地与当年的一个男孩如今的老公懵懵懂懂不知就里地成了家,没有像模像样的嫁与娶的过程。

  省略了人生关键的几步,日子淡泊。年味也清淡。无比怀念儿时那浓浓的年味。

  冬至,小寒,大寒都如约而至了,我知道除夕也快了,年很近了。可是,蓦然回首,年味却是那么的远,我只能在回忆中寻找那浓浓的年味。

来源:靖州新闻网

作者:廖瑞莲

编辑:red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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